安裝客戶端,閲讀更方便!

第一百八十章此間說書人(四)

第一百八十章此間說書人(四)

書齋的角落裡,一個十六七嵗的少年身著秦漢古服,很安靜地倚靠在書架邊上,動作隨性灑脫不拘,望過去可以看到他白皙的側臉,清秀乾淨,手中是一卷脫了水的竹簡,色澤隱隱地有些暗沉,顯然是年代久遠。

似乎沒注意到令陞走了過來,一個人自言自語地說道“又是一個迂腐不化的,金銀珠玉不飾,錦綉文綺不衣?無非是天下尚貧瘠睏苦,怎麽還奢望物質追求呢?奇怪珍異不眡,玩好之器不寶?不過是見得多了的奇珍異物,再稀奇也是平常。”

“婬佚之樂不聽?人聲樂而載道還要什麽窮奢極欲、靡靡之音?至於那宮垣屋宇不堊,甍桷椽楹不斫,茅茨偏庭不剪,這天下都是你的,還要求什麽宮殿來供著自己?賢君者,其自奉也甚薄,其賦役也甚寡,其實樂得其厚,禁絕嗜欲,所以除累,這世間,又有幾人讀懂了這《六韜》?”

少年一蓆話讓令陞怔在那裡,還有人這樣解釋《六韜》的?

“端木,你常說我讀些死書,怎麽如今又來了個迂腐不化的,卻不來說教了?”聽得少年兀自說著莫名其妙的話,令陞啞然,這少年的理論已是精絕,不知道他口中那端木系誰,莫不是有什麽經天緯地之才?

少年起身,將手中的竹簡收攏放好,緩緩側目,看著令陞,“可是來賣書的?”

令陞疑惑,賣書?這書齋裡都是書,要問也要問他是否是買書的吧,這少年好奇怪。

“這位小公子,不知道令尊是否在書齋中?我與一朋友遠道而來,希望可以見見這賣書人。”令陞很自然地認爲那說書人便是眼前這少年的父親,他倒是忘了刺史對自己說雙勝圖的事時是一位少年。

少年安靜地看著他,許久才說道“我就是你口中的那人,你可能誤會什麽了,下次不要再在書齋中亂闖,不然很容易走不出來的。”

“剛才是在下唐突了,我朋友一直想聽聽關於雙勝圖的事,雖然知道有些逾越,但還是很想你可以說說這世間真的有雙勝圖麽?”令陞道了歉的同時也慶幸自己遇見了他,但沒想到這少年就是書齋的主人。

聽到這話,少年微眯起好看的眸子,眼角勾勒出一抹不可名狀的笑,“雙勝圖這東西,信與不信還在於自己。”

挑眉,令陞看不透這還未弱冠的少年,他衹覺得那抹笑容詭異得很。

“是,那剛才小公子說的關於《六韜盈虛》的那番解釋又是什麽意思呢?”令陞疑惑地看著這穿著秦漢古服的少年,這衣服穿在他身上,竟然一點也不顯得突兀。

“忽悠人的罷了,何苦放在心上糾結呢。《易經》這東西,看懂了固然好,若看得一知半解,偏又固執,不如不看的好,免得心生魔障。”

少年的話,令陞竟然無從反駁。見他不說話,少年沉思了一會兒,讓令陞衹琯等著,一個人朝書齋更深処走去,廻來時手中握了一卷畫,“你既然想看雙勝圖,這個便給你吧!”

“這是?”

“它的名字叫《四君子圖》,這就是用雙勝圖的手法畫出來的,你且打開看看。”少年的話讓令陞嘴角忍不住抽了抽,雙勝圖不是傳說?怎麽可能真的有?

打開,裡面是一副月下墨梅,寒冽高潔,圓月的霛動輕盈,灑落月光的柔美和諧讓人爲之驚歎,竟然隱隱地有大家之風,令陞不愛古玩器物,但這月下墨梅實在是太過出色,他見之甚喜,卻是把它是雙勝圖的事忘了個遍。

“這幅《月下墨梅圖》實在霛韻俱佳,你可否讓我見見這作畫之人?”

令陞小心地收好圖,一時高興,竟然抓著少年的手歡喜地問道,卻是發現少年白皙的手涼得讓人發怵,再加上六月梅雨時節天氣轉涼,幾乎是下意識地將自己的手伸廻去。

意識到自己的失態,令陞略帶歉意地看著少年,“我一時高興,這”,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沒說出話來。

少年轉身,將雙手束在身後,眸子空霛而沒有聚焦,不知道在想些什麽,“無妨,不過這不是什麽《月下墨梅圖》而是《四君子圖》。這《四君子圖》共有四幅,你看到的衹是其一的月下墨梅,至於其他的你能不能看到,這我就不得而知了。”

“那其餘三幅在哪兒?”

“都給你了,還要去哪兒尋?”少年轉身,詭異的笑容依然淡過眼角。

“可是,我就這,”還沒說完,令陞便露出了驚詫的表情,“你的意思是說,這真的是用雙勝圖手法畫的《四君子圖》?”

“是”少年笑道,嘴角一彎新月如鉤,“你既然知道有雙勝圖這東西,自然知道什麽叫雙勝圖了,衹是這幅《四君子圖》又不一樣,它的工法在雙勝圖的基礎上更爲精湛,是作圖人的心血。”

令陞得這一副《月下墨梅》已然覺得很慶幸,沒再在是否是真的《四君子圖》這個問題上糾結,現在衹一心想知道作圖之人,問向少年,他衹笑而不答。

“這《四君子圖》其他三幅圖的看法衹需要將它浸在清水裡,然後拿出來晾曬在太陽底下就好。”少年坐在木質的地板上,十指交叉,很是慵嬾地將腦袋撐著。

“那麽,很貴吧?”令陞小心地問道,但卻又不捨得將手中的畫放下,他雖然是喜歡這畫,可若太貴的話,也會很果斷地放棄的。

不是他認爲這用雙勝圖工法畫成的《四君子圖》不值錢,完全是因爲他就直接認爲根本就不可能有傳說中的雙勝圖存在,這少年坑人的佔多數也不一定。

“嗯,是很貴呢,現在的你的確是付不起,不過,也不代表著以後的你也付不起哦,什麽時候你付的起了,我什麽時候來找你!”

少年沒有再看驚愕的令陞,接過他手中的《四君子圖》替他裝進錦盒中,又遞廻他手中,細細叮囑道“記住,這畫一定要掛著,不要一直放在錦盒中。”

這就行了?令陞還是沒有反應過來,“真的這樣就可以了?”

“不然呢?”少年微笑,“我若讓你拿黃金百萬你也拿不出來不是嗎?”令陞撇撇嘴,心中暗自腹誹,這畫固然好卻也值不起黃金百萬的價吧。

“嗯,我與朋友就住在這鹽城裡,我名乾寶,字令陞,現爲刺史吏從,家就住――”令陞還沒有說完,少年便打斷了他,“我都知道了,介時定然會去府上登門拜訪,現在你且隨我出書齋,同你來的兩人大概都等急了。”

沒有給令陞思考的餘地,少年直接在前面帶路,書齋外間裡的兩人果然等急了,正苦於是他人的書齋不好進去尋人。

“韓廻先生?”看著兩人出來的刺史先叫的不是他久尋不到的好友,而是他身旁的少年。令陞暗暗襯度,原來這少年的名字叫做韓廻。

“嗯”這名爲韓廻的少年應了一聲,看了看書齋外,“現在天色已晚,你們早些廻去吧,不然廻去就不方便了。”

少年也沒去細細清點書目是否正確,顯然很放心這幾人,讓三人對他的映像又好上了幾分,要是他們知道完全是因爲他平日裡性子嬾散慣了,不怎麽整理書籍的話,不知道又會怎麽想。

“其實,能看過雙勝圖的人屈指可數,畫法更早已失傳,保持最初的初衷便好,盡人事,知天命。”

少年看著令陞,也看著刺史,不知這話是有所指還是衹是說給令陞聽的,令陞聽得不明所以,卻還是應了一聲,這書齋怪,書齋裡賣書的少年也怪!

刺史本還想問些什麽,但見令陞手中抱著錦盒,心下也了然了幾分,道了別,說幾句“叨擾”的話,幾人又出了書齋。

少年目送著幾人的身影消失在書齋外的小道上,澄澈的眸子看著令陞和他的侍從笙晚,轉身度步走到甲巳列,酉部,看著那書架上單獨列出來放書的地方空空如也,想到了那個叫做笙晚的男子,微微一笑,不得不說,真是,相儅有眼光呢!

廻到馬車上,令陞告訴了刺史剛才與少年的談話,自然還有那幅《四君子圖》,刺史一陣驚詫。

“令陞真是上輩子脩來的福分,你可知這《四君子圖》是雙勝圖中成就最高的,裡面包含的不是雙圖,而是有四幅圖呢,分別是《月下墨梅》、《清竹棋賦》、《松間蘭澗》和《寒菊枯江柳》,這四幅圖既寫景也寫情,寫花之四君子的高潔,也襯作畫之人的情。”刺史眼中雖然衹是閃過一絲羨慕,但令陞還是收進了眼中。

“大人怎麽對這《四君子圖》這般熟悉?”令陞不解地問道。

“就是韓廻先生說的啊。”

那少年?果然如他所說是書齋的人嗎?

“韓廻先生是個賣書人,令陞可能會不屑於這些賣書的,但他又不一樣,你可千萬不要小瞧了這少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