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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(2 / 2)


简而言之,没有人不摸瓷泥就做出东西来。

陶瓷的出现,由来就具备功能性、实用性,而现代设计师需要考虑的则不止这个层面,还有装饰性、美观性、陈列等等。

设计师和手作之间的距离可能很小,却很微妙。这也是徐稚柳刚刚才发现的问题,一直以来他将程逾白视作对手,与徐清同仇敌忾。他也好奇他们的故事,不知曾经发生了什么,以至徐清和他站到同一阵营,他毕竟视梁佩秋为杀生宿敌,而程逾白对于徐清算什么?他想过很多,唯独没有想到,“华而不实”的其中症结会是“手作”。

“你……”

他刚要开口就被徐清打断:“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特殊性,不是吗?你知道洛文文那栋大楼有多少设计师吗?故宫文创、商超文创,艺术馆、历史馆,天文馆文创,这些哪个不需要设计师?”

她的职业当然有其存在的必然性,否则她这些年获得的成绩算什么?

徐清说,“或许景德镇有它的特性,个人作坊,原创工作室,集成店,这些优先走到了大众视野,其所代表的手作力量被市场认可和夸大,但我依旧认为时代不一样了,设计师才是未来市场的核心价值。”

徐稚柳看她目光坚决,不置可否。

徐清也一下子跌回谷底。

后面再说什么,她都三心二意,整个人心神不定。一夜过去,徐稚柳看天边浮出鱼肚白,厂子里的工人陆陆续续下班,就把蜷缩在角落的徐清叫醒。

他大致看了下工期进展,推测把货交齐至少还要两个大夜。

“你不要在这里干熬了,回去吧,睡一觉再来。”

徐清其实没睡着,闭着眼睛混混沌沌的,脑子有些转不动,盯着少年朦胧的轮廓,好一会儿才说道:“我不能走,经销商们催得急,我怕厂长浑水摸鱼。”

“那这样,你打电话叫夏阳过来,也不能光靠你一个人,万一身体吃不消,垮了怎么办?”

理是这个理,徐清没再犹豫,给夏阳交代了情况,让他过来接班。

没一会儿夏阳就到了,还给她带了新鲜出炉的早餐。徐清没胃口,夏阳干脆两份一起吃了个囫囵饱,腆着肚子像大爷一样到处找椅子。徐清不放心,再三交代他一定要盯紧流程,再怎么赶工也不能让劣质品、残次品流向市场,更不要给厂长动什么歪脑筋的机会。

夏阳知道轻重,拍着胸脯打包票:“放心吧,老大,我保证完成任务。”

岂料徐清一出门,夏阳就开始四处溜达,从底下往上看,二楼窗户里的身影就没停下来过。徐稚柳见她心不在焉,说道:“你放心回去吧,我也在这里盯着,不会出什么事。”

大概这些天事情太多,全都堆积一起,徐清有点神经紧绷。可看一眼少年,还是说:“你也要休息。”

徐稚柳微微一笑:“我跟你不一样,徐清,我没什么一定要休息的理由,再说也没这个必要。”

他又问,“你在担心什么?”

徐清说不好,摇摇头,就是一种直觉。

这会儿天已经大亮了,夏天日头毒,树荫下站一会儿热气袭来,徐清叫了车,还要等好一会儿。她一直看着徐稚柳,徐稚柳先猜到她的意图,终是叹息一声:“想去就去吧。”

“我……”她反问他,“他也是梁佩秋,你不关心他的死活吗?”

“徐清,讲点道理,我没逼你做什么,你也没必要试探我。”

徐清心虚,低头看脚下的光影,在风中移动。

“对不起。”

“你一整夜都在想他,对吗?”

“我以为自己藏得很好。”徐清苦笑,“原来我以为报复他,让他不得安生,我会很开心。可真的看到他在我面前倒下,我好像……”

她远远没有获得预料中的快感,这种不知是失意还是迷惘的情绪一直追随着她,让她一整夜七上八下,随着风影不停地摇摆。

她本是带着仇恨归来,步步为营,想好了要借摩冠杯进入纯元瓷协,甚至早早研究过朱荣的喜好,这才让“蝶变”一下子跃入他的视野。她盘算着脚下的每一步,在顾言利用她制衡廖亦凡的同时,也在利用顾言实现自己的野心。

果然,朱荣找到她,问她愿不愿意加入纯元瓷协?

在那通等待已久的电话里,朱荣说现在的纯元瓷协结构单一,上下级关系固化,急需新鲜血液。她当然明白他潜在的意思,上了这条船就没再想下去。若要更进一步在景德镇扎根,百采改革的第三次讨论会就是她的投名状。

她做好万全准备上了战场,按说给程逾白重重一击,应是如愿以偿,可她为什么高兴不起来?

徐稚柳知道答案。

也许她恨他,却更仰慕他吧?

“徐清,如果你想说,我随时等候你敞开心扉。”

“那你呢?”

“我也一样,总有一天,我会把什么都告诉你。”干净的、肮脏的,美好的、丑陋的、正直的、扭曲的、一切一切,总有一天都会爆发出来。

徐稚柳上前,想了很久还是将袖中的帕子拿出来,“本来昨天就该给你的,想必此时还不晚?去看他吧,不必太责怪自己。”

他本无意再给她任何退缩的机会,只要一想到那是毁尽他所有的人,汹涌的火线便会立刻烧光他的理智,可他又能如何?他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灵魂,无法脱离她的帮助。

想要她宁折不弯,又怕她情深不寿。

担心她钢硬易折,又恐她慧极必伤。

他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优柔寡断?徐稚柳闭目浅息,凝望不远处盘旋的倦鸟,低声说:“我就不去了,徐清,别对我太残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