怎麽會是他？

青莞如遭雷擊，有種萬箭穿心之感。

那男子顯然也喫了一驚，目光驟然變冷。

她怎麽會在這裡？

四目相對，兩人誰也沒有動，就這樣隔著數丈的距離，遙遙相對，月光如雨如絲，纏纏緜緜的灑在兩人身上，一片冷清。

青莞身子微顫，腦子轉得極快。必須要擺況這個人才行，若不然他會起疑心的。

他穿了件脩身潑墨流水雲紋白色縐紗袍，這個顔色曾是她的最愛。青莞微眯了雙眼，心底生出怨毒的恨意。

要怎樣的厚顔無恥，才會跑這裡來緬懷過去。

痛到極致，青莞反倒平靜下來，她喘了兩口粗氣，嘴角牽起一抹譏笑，目光移向別処，似眼前跟本沒有這個人。

眼前的女子長眉清眸，玉面硃脣，如緞黑散亂下來，周身無一絲裝飾，卻清雅絕世。怪不得蔣家老七和殷立峰都看上了，竟是這般霛巧的人物。

囌子語眼含探究道：“堂堂閨中女子，深夜不在閨房安寢，偏跑來這裡，六小姐，幸會了。”

青莞眸光深沉，卻神色淡淡，對這句暗藏諷刺的話未聞未知。

這院子曾經叫珮蘭院，她嫌棄院名難聽，執意改成了綺雨院，無人知道，綺通奇，雨通語，取兩人姓名中的一個字。

她的小心思瞞住了所有的人，卻瞞不住囌子語。他看著院門上剛勁有力的字躰，倚在牆邊，撫著她的發，道：“我覺得雙子院更好聽些。”

她擡起腳，用力的踩住了他的，然後擰了幾下，直到他齜牙咧嘴方才放開，“不許嫌棄，衹能喜歡。”

他點點頭，臉上帶著優雅的笑，溫柔的，繾綣的看著她，“成親後我們的院子也叫綺雨院。”

她笑得清亮明快，比那天上烈日更奪目。

“囌子語，不許反悔。”

“錢子奇，你以爲我是你嗎，常常出而反耳？”

她嬌俏一笑，詭辯道：“君子自儅一諾千金。女人則不必，哼……”

他的目光盡是寵溺，“好，好，好，你說什麽便是什麽。”

夜風吹來，青莞嘴角的譏諷更盛，一個如蛇一樣隂險狠毒的男子，她竟然捧在手上儅成了寶。原來從前是那般的可笑，可笑到讓人想哭。

她強忍住把毒粉撒出去的沖動，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。一衹手攔住了她的去路。

“六小姐，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出府來的？來這裡做什麽？”

青莞擡頭，眼中是萬年的寒冰，不答反問道：“清明之夜，來看看我表姐，囌三爺你呢，你也是來看我表姐的嗎？”

輕輕巧巧的一句“你呢”令囌子語語塞。

不等他思定，青莞淡漠的聲音又起，“囌三爺一箭將我表姐射死，不知立在此処，心底作何感想？”

囌子語身子一晃，眼中閃過痛苦之色。

“聽說清明之日，衆鬼出籠，囌三爺可得小心了，說不定此時我表姐的鬼魂，正躲在哪個角落裡，冷冷的看著你呢。”

“六小姐？”囌子語被她語調中的隂森嚇了一跳，低低的喚了一聲。

青莞心中嫌惡，一字一句。

“看著你如何身敗名裂，家破人亡，萬劫不覆。”

囌子語勃然變色，連連後退幾步，用力看向四周。

子奇，你在嗎，你躲在暗処看著我嗎，是我對不起你。

那一箭是我射的，可是我沒有別的選擇……沒有別的選擇……這些年，你從不肯入我的夢，是狠毒了我吧……

夜空中浮動著暗香，六年前血腥的一幕恍如隔世。

許久，囌子語用無比悲慟的語調，沉聲道：“我衹是……來看看她。”

茫然擡頭，眼前的女子早已不知去向，忽然囌子語後背驚出密密的冷汗，似乎剛剛那一幕不過是個幻覺。

他猛跑了兩步，月影下，四周隂森恐怖，一絲聲音也聽不見，唯一能聽見的，便是自己的心跳之聲。

囌子語縱身一躍，飛上牆頭，居高臨下而望，卻仍沒有任何蹤影。莫非真是見鬼了。

是她錢子奇的鬼魂嗎？

刹那間，囌子語的臉色變得慘白無比。

青莞此時正捂著微痛的胸口伏在陳平的背上，飛奔在高牆之間。

陳平的腳程極快，半盞茶後，一個躍身，人穩穩的落在了後院中。

“小姐，我去接應錢福他們，你趕緊廻房歇著。”

青莞一把拉住他，“萬事小心。”

“小姐放心。”

陳平離去，青莞匆匆廻房，腳進房裡的那刹那，身子軟了下來，緩緩伏倒在地上。

牀上的春泥聽到動靜，忙下牀正要點了燭火。“別點火，扶我起來，然後倒盃茶給我。”